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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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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子裏,陸鐵樹正用最簡潔的語言告訴一臉懵懂的小娘子,怎麽識人用人,以及怎樣培養手下。總的來說寧肯要笨鈍些的,也不要不忠的,另外對於為了錢財外物臨時勾結在一起的敵人,則可以使法子讓他們窩裏反,“比如這回,三夫人和周半仙結盟並不牢靠,我讓周管事多花了些銀子,周半仙毫不猶豫的背叛了盟友。”

對於人性的貪婪私欲,以及性格的陰暗面,陸彥生天生就很敏感,說起道理來由淺入深,循循善誘,是個很好的老師,說了一半,洞察了人性陸七爺看著陳五娘那雙如泉水般清澈幹凈的眼眸時,突然有些心虛,“這些齷齪深沈的東西,你身為女子,還是不要聽了。”

陳五娘聽意正濃,陸彥生忽然住口,好比說書先生說到關鍵突然下臺一樣,把她胃口高高吊起,若不聽完,晚上睡覺都不香。

“女子又怎樣,我懂這些又不害人,只是自保,七爺,您就說吧,我想聽,快說快說。”陳五娘說著擡手提著茶壺往杯子裏續水,推給陸彥生後又站起來繞到他的身後,用雙手給他按摩放松肩膀,“七爺是不是累了,我給你按一按,別看我瘦,我手勁很大的,從前我阿爺兄長幹活兒累了,我就幫他們按,按完就舒坦了。”

說著,小娘子柔軟的手輕覆在陸彥生脖頸後側下方,有輕有重的揉捏起來,陸彥生很消瘦,薄薄的像個紙片人,但是骨架子在那,陳五娘要很認真才能用手掌覆住他的肩頭,揉捏下去硬邦邦全是骨頭,小娘子嘆了口氣,七爺比外面吃不飽飯的災民還要單薄,“七爺,以後一日三餐,您頓頓都得吃,總說我瘦得像雞仔,我看您瘦得像竹竿,也沒好到哪裏去。”

陳五娘快人快語,現在完全不懼陸彥生,連懟人的話也隨手拈來。

說實在的,往日只有陸彥生懟別人的份,哪裏有人敢懟他,好個膽大包天的陳嬌,果真恃寵而驕了。而且,病後很少有人敢說他瘦,總是拿氣色又好了,今天精神真好的話來敷衍他,這叫做自欺欺人。陸彥生覺得他們很虛偽,偽善背後不懷好意,只有身後的小娘子,坦蕩無愧,因而什麽都敢說。

“瘦是因為我的病。”陸彥生淡定的擡了擡手,說道,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說起病情,“渾身不舒服,頭暈腿疼,乏得很,胃口也不好,吃不下。”

陳五娘知道,生病了當然不舒坦,要讓病人多吃飯,就得哄,這個她拿手。

“原來頭也暈,七爺,我知道頭上有個穴位,按摩可以緩解頭痛頭暈的癥狀,我給你按著試一試。”她嘴裏這樣說著,手上也是這麽做的,帶著薄繭的手指如小娘子自述,很有勁兒,許是心理因素許是真的有用,感受手指揉按頭皮,陸彥生舒服的合上眼。

他猛然意識到,女子與男子大有不同,至少這份細雨般的溫柔是院裏那兩個粗男人一輩子也學不來的。陸彥生的耳朵又不受控制的微微發熱,發紅了。

“我繼續和你說。”陸彥生都沒察覺,他在不經意間就被陳五娘說服了,願意繼續授業解惑。

屋外的樹蔭下,王林已經被老弟帶跑偏,一起嘀咕大婚後七爺的變化。

王森:“七爺很久沒摔東西了。”

王林:“不錯。”

王森:“也很久不犯病了。”

王林:“是,全靠七夫人,果然是天作之合。”

第二天早上,有五六個身強力壯的漢子扛著鋸子、鋤頭挑著空籮筐到了聽雪堂。這個一年多鮮有外人踏足的地方一下子來了一群人,將寂靜的院子填出一派喧囂。

陸彥生透過窗戶看向院裏,一面捏眉心一邊嫌棄,“聒噪。”

從踏入聽雪堂的第一天起,陳五娘就盤算著好好將院子收拾一番了,昨天勘察了地形,今天就找了幫手來,這幾個漢子是周管事從馬廄和護院裏抽調來的,嗓門粗力氣大,在陳五娘的指揮下將院子空地上的雜草全部處理幹凈,野蠻生長的藤蔓、灌木也一一除去,草木亂生的院子漸漸褪去擁擠和陰森,土地平整出來,被藤蔓遮擋的青石墻壁也露出原本的色彩,被陽光一照,整個院子都明亮了。

不過陳五娘也沒矯枉過正,小池塘邊的爬山虎和牽牛花纏繞在一起,綠的清新紫的有活力,她留下了,野生的幾株菊花和迎春花也叫幫手們連根刨出,待院子清理幹凈,陳五娘親手重栽在墻角下,熱熱鬧鬧的一排花,特別好看。

“這塊地真肥,明天我向周管事討些種子來,比如南瓜、花生、辣椒,咦,七爺,你喜歡吃什麽菜,我種給你吃啊。”陳五娘不愧是莊戶人家的孩子,看見空曠的肥沃的土地不種點啥就覺得可惜,挽起袖子看著光禿禿的地已經在盤算能種什麽好吃的了。

陸彥生想了想,“隨便。”

陳五娘歪頭想了想,壞笑著說,“那我種甘蔗和甜菜。”

“……”,明知道他不喜歡甜物,這是故意惹他,陸彥生擡臉輕瞪愈發放肆和活潑的小娘子,頗有無奈,“幼稚。”

“哈哈哈,騙你的,就種南瓜花生還有紅薯,能打糧食又好照料。”

一大家子住在一起,誰房裏出了什麽事根本瞞不住。聽雪堂收拾一新,七夫人要在院子裏開荒種地的消息不脛而走,換前兩年,大家必定是要嘲笑的,揶揄說七夫人太會過日子,連院裏小小的土地都不放過,如今只有羨慕的份,多種一尺地就多一份糧,長在自己院子就是私產,現在糧食是比銀子還硬的貨。

眾人也想學七夫人在院裏種地,不過種不來,一個院子太小沒富餘的地方,二個人人有公派的活計,沒工夫伺候莊稼,不像聽雪堂,沒有公攤的活兒還有兩個壯勞力伺候。

羨慕嗎?當然羨慕的死去活來。

“七夫人命真好。”

“咱們院裏這些太太奶奶都只留了空架子,除非剛生了孩子還沒斷奶能用奶媽,其餘的一概不留人伺候,洗衣縫補都得自己來了,也不知什麽時候災年能過去。”

“咱們這還算好的,北方一些地方人都餓死光了,聽說南邊好些,我娘家哥哥準備逃去南方落戶啦……還是七夫人有福氣,骨頭比咱們的重。”

除了聽雪堂的事情被人帶著羨慕嫉妒議論,二房三爺院裏的事也被津津樂道,不過,這是純粹的看笑話,三夫人和三爺幹仗了,以往兩口子只是吵架,這次直接打起來,三爺的臉被三夫人抓花了,三夫人也扭傷了手腕,聽說是三夫人偷偷動了銀錢又說不清去向,三爺才發的火。

此話不假,現在三夫人陸楊氏就捂著手腕躺在被窩裏哭呢,哭得眼睛都腫了,撒潑打滾賭咒發誓好不容易穩住了自家男人,不再追究無故消失的銀子和小米,陸楊氏卻越想越氣,被人反擺一道的滋味太難受,她咽不下這口氣!這口氣憋在胸口,堵的她心口疼,恨不得將老七兩口子抽筋扒皮,憑什麽占著那麽多屋子,病鬼該死不死,還討一個老婆回來,實在礙眼。

老七暫時動不了,那個臭道士別想逃,陸楊氏擦幹凈臉,偷偷又回娘家找母親商量去了。大家都知道三爺兩口子吵架後三夫人必定鬧脾氣,要在臥房睡一天,所以這日她偷回娘家沒人註意,還以為她睡覺呢。不過,陸楊氏沒有察覺到,這些天一直有藏在暗處的眼睛盯著她,她去了哪裏做了什麽,都被人看見了,然後傳到了陸彥生的耳朵裏。

兩日後,周半仙被安上一個妖言惑眾的名頭,抓到牢房裏去了,判了半年的徭役,被帶到縣城去修城墻。陸彥生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這準是三夫人的報覆。

陳五娘搖搖頭,“三夫人太歹毒了,不過,周半仙也是活該。”

三夫人的歹毒遠不止此,她現在視陳五娘和陸彥生為眼中釘,又饞三房的財產,一定還會興風作浪。

這回陸彥生讓陳五娘猜,三夫人會使什麽手段來害他們。小娘子先是一臉茫然驚愕,像學堂上突然被點名考核的學生,伸出手指指著自己,眉頭蹙得很深,“我說不好。”

“說便是,不笑你。”陸彥生做認真嚴肅的姿態。

“好。”

陳五娘第一次“考試”難免緊張,捧著茶杯喝了口清茶潤潤嗓後,冥思苦想一會後,“我猜她會下毒或者放火。”

陸彥生也喝了口茶,“理由。”

“我猜下毒是因為她下過一次,有一難免有二,猜放火則是因為火能把一切燒幹凈,還不留證據。”陳五娘說完還是有些心虛,忐忑的看向陸彥生,等夫子公布答案。

只見陸彥生勾起唇角笑了笑,陳五娘以為她說對了,還沒來得及高興,就聽陸夫子朗聲說,“錯了。”

“啊?”陳五娘很羞愧。

“她不可能指使人放火,且不說籌謀和完成的難度大,她圖的就是房子,舍不得燒,至於下毒,猜對多半,但你還沒想透徹,她極可能再次下毒是因為她不知毒木耳的事已敗露,還以為成功了得意著呢,現成的法子,她當然要再用一次了。”陸彥生解釋道。

陳五娘瞬間恍然大悟,“難怪七爺當時不捉那個廚娘,原來在這等著三夫人,七爺太厲害了!”

這個小娘子,倒是嘴甜。

陸彥生微揚起下巴,被誇得滿面春風,有來有往的回道,“孺子可教。”

吃了蜜的小娘子繼續發功,“全虧我有個好師傅,七爺,我推您去外面走走,看看夕陽,紅彤彤的特別美。”

一路上兩人時不時的耳語,陳五娘會停下腳步俯身聽陸彥生說話,然後再捂著嘴湊到他耳邊回話,這親親熱熱的模樣落人眼中,妥妥的琴瑟和鳴,美滿幸福。

當然,沒有人猜的出,這倆人竊竊私語說的不是什麽夫妻私房話,而是下毒、縱火等等駭人的話題,兩個人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對,一個虛心好學一個因材施教。

還真應了天作之合四個字。

作者有話說:

我再也不亂立flag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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